本文来源：时代周报 作者：刘沐轩
北京时间时间 8 月 10 日凌晨，巴黎奥运会拳击项目女子 66 公斤级决赛，经过三回合对决，中国选手杨柳最终总比分 0 比 5 落败拿下银牌。
让许多人捏一把汗的是，杨柳迎战的这位选手，正是此前深陷 " 跨性别 " 争议的阿尔及利亚运动员，伊曼妮 · 哈利夫。
阿尔及利亚拳击运动员哈利夫。（图源：巴黎奥运官网）
此前，意大利选手卡里尼在迎战哈利夫的 16 强比赛中，被哈利夫一记重拳打哭，仅在比赛开始 46 秒后就决定退赛。
卡里尼跪倒在地，泪流满面地向她的团队哭诉，她虽然想赢得比赛，但哈利夫似乎 " 不对劲 "。那一记重拳的力道，让卡里尼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职业生涯。
一般情况下，一个国家代表队运动员在奥运拳击赛场上，既没有被击倒，也没有明显伤势，仅仅挨了一拳就放弃比赛，会被不少人认为是有失水准和缺乏竞技精神的举动。
但卡里尼的哭诉却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共鸣。包括美国前总统特朗普、世界首富马斯克和《哈利 · 波特》作者 JK · 罗琳在内的一批意见领袖，纷纷指责哈利夫是用 " 跨性别者 " 的身体素质欺凌了卡里尼，她参加女子运动项目是不公平的。
她的哭诉，还让人们再次热议起奥运比赛中激素类药物的滥用问题。
蓝衣为意大利选手卡里尼，红衣为哈利夫。（图源：巴黎奥运官网）
讽刺的是，不少批评哈利夫的人在短短半个月前，还盛赞过巴黎奥运会开幕式上采用跨性别演员所体现出的 " 包容与开放 "。
批评者们以貌取人地认为哈利夫是 " 跨性别者 "，却忽视了几个关键事实。
哈利夫来自性别观念极端保守的阿尔及利亚，这是一个 99% 国民属于逊尼派穆斯林的国家。在他们的宗教观念里，仅仅是一个关于变性者的谣言，都足以引发陌生人对其施暴和侮辱。因此，阿尔及利亚境内几乎不存在任何提供变性手术的条件和资源，也没有修改身份证性别的渠道。
而被广泛转发的一则哈利夫 " 激素超标 " 的证明，来自的国际拳击协会（IBA）。
该组织因长期的腐败、黑哨和假赛争议，在 2016 年后就被剥夺了举办奥运拳击比赛的官方组织资格，并在 2023 年被国际奥委会除名，永久禁止参与奥运会。
阿尔及利亚的孤星
" 这是我们家的官方文件，1999 年 5 月 2 日，Imane Khelif，女性。这里写着，你可以读一下，这份文件没有撒谎。"
在针对女儿的性别争议甚嚣尘上后，阿马尔 · 哈利夫向大费周章找到他住所的媒体，展示了女儿的出生证和小时候的照片。
伊曼妮 · 哈利夫（右下粉色衣服）小时候的照片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" 有这样一个女儿是我的荣幸，因为她是冠军，她带给了我荣誉，希望她能在巴黎获得奖牌，" 阿马尔表示，伊曼妮 · 哈利夫从六岁起就是个热爱运动的小女孩。
阿尔及利亚虽然是非洲第四大经济体，但其经济水平不如南非、尼日利亚和埃及，仍然被世界银行算作 " 中低收入国家 "，全国贫困率高达 20%。
在这样一个国家，靠体育翻身也许是一种出路。
哈利夫训练的拳馆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迄今为止，阿尔及利亚总共在奥运会上取得过 15 块奖牌，其中大多数来自田径项目，仅有一块属于体操项目。
哈利夫此前接受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采访时表示，她出生在阿尔及利亚西部提亚雷特的农村，从小就喜欢踢足球，但在 2016 年里约奥运会上看到拳击比赛后，就开始尝试拳击，并在第一次训练就爱上了这项运动。
" 我来自一个保守的地区和家庭，（人们认为）拳击是一项只属于男性的运动，" 哈利夫表示，父亲不赞成她转型，她就自己卖废铁、卖粗粮面包挣训练费和路费。
支持哈利夫的同乡们在看到其取得胜利后拥抱欢呼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转型的道路不好走。两年后，25 岁身高 1.78m 的哈利夫在 2018 年 AIBA（改名前的 IBA）世界锦标赛上首次亮相，并在第一轮就输掉了比赛，排名第 17 位。2019 年世锦赛，她再次首轮被淘汰，排名第 33 位。
2021 年，她首次参加奥运会，在四分之一决赛中输给了后来的金牌得主爱尔兰选手凯莉 · 哈灵顿，排名第五。
2022 年，哈利夫赢得了非洲和地中海锦标赛冠军，并于同年进入了 IBA 女子世界锦标赛决赛，获得了银牌。
直到 2023 年新德里世界锦标赛上，在半决赛中击败了生涯战绩 0 败绩的俄罗斯拳击手阿扎莉亚 · 阿米涅娃后，从未遭受过任何有关性别争议质疑的哈利夫，被 IBA 指其 " 血液检测不符合世锦赛女性组参赛标准 "。
由于对手被取消资格，阿米涅娃的生涯战绩随后被重新修改为 "0 败绩 "。
在当时，与哈利夫同样被 IBA 宣布不符合标准的，还有正准备上台领 57 公斤级铜牌的中国台湾拳手林郁婷。IBA 的工作人员阻止她站上领奖台，让她当场签字放弃领奖的那一幕，至今仍是 IBA 最具争议的判罚行为。
据媒体报道，她的教练甚至随身携带激素检测报告以应对质疑。
当时，有媒体追问 IBA 这两名运动员究竟是哪条指标不符合标准，具体数值是多少？对此，IBA 回复称，因保护运动员隐私，既不能公布检测项目，也不能公布具体数字。
拳击比赛已无暇保证公平
在体育界内，国际奥委会虽然是最知名的机构，但主要起统筹协调作用。包括世锦赛在内，具体比赛项目的组织、判罚，则直接由相关的国际体育协会执行，比如国际足联、国际乒联。
其中，国际拳击协会 IBA（2019 年前旧称 AIBA），堪称是黑历史最多的体育协会。
拳击是一项出了名难以评分的运动，判罚标准包括有效部位击打的数量、每回合的优劣势、进攻的主动性、技战术运用的合理性以及犯规次数等。这也就导致，在观众眼中 " 打得凶 " 的拳击手，并不一定会获得高分取得胜利。
东京奥运会上，哥伦比亚著名拳击选手马丁内兹出拳命中日本拳击选手田中亮明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大多数进入奥运会等大型锦标赛后半段的拳击手，都曾指责裁判 " 黑哨 " 或腐败。本就争议缠身的 IBA，在卷入地缘政治的争斗后，就更难保证拳击比赛的公平性。
长期以来，西方大多数媒体频繁指出，IBA 在国际赛事上偏袒俄罗斯以及和俄罗斯关系较好国家的选手，并且有参与假赛赌博的嫌疑。
2012 年伦敦奥运会上，阿塞拜疆选手在有争议的判罚中赢下金牌后，IBA 的账户上就出现了 2000 万美元的来自阿塞拜疆的资金。
2016 年的里约奥运会上，还出现了运动员的现场表现与判罚胜负截然相反的情况。国际奥委会质疑 IBA 偏袒俄罗斯选手弗拉基米尔 · 尼基廷和叶夫根尼 · 蒂什琴科，并因此敦促 IBA 裁撤了多名裁判。
2018 年，IBA 选了一名乌兹别克斯坦商人加富尔 · 拉希莫夫担任主席。在美国财政部指控他为有组织犯罪的团伙头目，涉嫌参与贩卖毒品后，俄罗斯前拳击手克里姆列夫接任了主席之位。
克里姆列夫一上任，就为 IBA 引入了全球最大的国有天然气企业——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作为其最大赞助商，并帮助因服用禁药而被国际奥委会禁赛的俄罗斯拳击手，积极推动恢复他们的比赛资格。
国际奥委会不满于 IBA 的举动，在 2019 年暂停了与 IBA 的合作，自行组织际奥运会中的拳击比赛。
但国际奥委会组织的裁判团队，并没有让拳击比赛变得更公平。
最具争议的事件莫过于 2021 年的东京奥运会上，日本拳击选手田中亮明，对阵哥伦比亚选手马丁内兹时，田中脸部多次被猛烈的重拳打到变形，比赛结束后甚至坐上了轮椅并吸氧，却仍然被判决获胜。
赛后坐上轮椅的日本拳击选手田中被判胜利。（图源：东京奥运官网）
田中在此前的 16 进 8 淘汰赛对战中国选手胡建关时，多次用头和手肘撞击胡建关的行为，也被裁判无视。
赛后，胡建关曾发微博表示，" 公平只为东道主服务的，我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"。随后，他删除了这条微博。
性别争议
8 月 5 日，在哈利夫的性别争议再次引发讨论后，已经与国际奥委会绝交的 IBA 在巴黎召开了一场发布会，由其主席克里姆列夫、执行长罗伯兹等人解释哈利夫的争议。
执行长罗伯兹声称，在 2023 年印度新德里世锦赛上，IBA 检测出哈利夫 " 带有男性染色体 "，但未接受睾酮水平测试。
当话筒交给了视频连线的 IBA 主席克里姆列夫时，他却声称哈利夫的 " 睾酮高得像男人一样 "。随后他就没有再展示或透露任何具体的证据，而是开始批评起巴黎奥运会的开幕式，并侮辱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。
画面右方的 IBA 主席克里姆列夫通过视频参加媒体发布会。（体育：社交媒体）
显然，克里姆列夫对此前奥委会将 IBA 除名怀恨在心，丝毫不掩饰对该组织的个人情感。更重要的是，IBA 这个被外界认为是质疑哈利夫性别的 " 最权威 " 机构，至今未拿出足够明确的证据，人们也无法得知哈利夫的睾酮水平有多少。
睾酮被认为是最重要的雄激素，能促进肌肉量、骨质密度、红细胞的生成与血液携氧量，在运动场上常常被认为有助于提升爆发力与肌耐力等运动表现。
男性的睾丸可以分泌大量睾酮，而女性的卵巢和肾上腺也可以分泌少量睾酮。这导致了男女在睾酮浓度上的巨大差异，进而影响第二性征发育和运动表现。
从低于 50 岁正常人的睾酮数据来看，正常女性睾酮平均范围在每升血液 0.7 至 3.0 纳摩尔，正常男性睾酮平均范围在每升血液 10 至 45 纳摩尔。
在国际奥委会的标准中，判断一名运动员的性别仅凭两条标准：一个是护照上的性别为女性，另一个是睾酮的浓度在首次比赛前至少 12 个月内低于每升 10 纳摩尔，并且在整个参赛期间都要维持在这一水平以下。
这已经是一个相对宽松的标准，是只适用于获得奥运会资格的最低标准，在具体赛事中还有更严格的指标。
因天生睾酮水平高而被禁止参加奥运 400 米比赛的纳米比亚运动员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比如国际田联规定，女子 400 米、800 米、1500 米、1 英里和 400 米栏这五个项目，要求女性选手的睾酮浓度要在至少 6 个月内低于每升 5 纳摩尔。
较高水平的睾酮浓度，通常能够给予女运动员更好的运动表现。" 女转男 " 的跨性别者，大多也会因经历了男性的青春期发育而获得较强的身体素质。
但这些优势，在天赋和努力并存的人类最顶尖赛事上，并不一定能转化为明显的优势。
首个参加奥运会的变性运动员，是来自新西兰的举重运动员哈伯德，但她并未在比赛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。8 月 2 日晚，她在巴黎奥运会上三次抓举全部失败，结束了她的奥运赛程。
新西兰跨性别举重运动员哈伯德。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此外，跨性别争议，仅仅是体育公平危机的极小一环。
为了夺冠，近年来激素、合成类固醇、兴奋剂等外部手段已经在体育界非常普遍，包括但不限于足球运动员梅西使用的生长激素、环法自行车赛中普遍运用的红细胞生成素、自体输血技术等。许多运动员及其背后的支持团队，甚至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在药检来临之前，将体内各项指标维持在优势但不违规的水平。
所有运动员都渴望比赛的公平，但现代体育的高度商业化，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公平本身会被不断重新定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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